月光皎洁,星辰寥落,夜晚偶尔传来的鸟鸣在这血色弥漫的夜晚显得格外惊心。一个瘦弱的女孩蜷缩在狭小的木柜中,透过缝隙窥视外面的世界。精致的房间里,几个黑衣壮汉手持利刃,将一对仅着内衣的中年夫妇逼至柜前,刀锋上的鲜红触目惊心。
女孩紧咬嘴唇,眼含泪水,极力忍耐着不发出任何声响。突然,一阵尖锐的叫声划破寂静,女孩的瞳孔猛地放大,随后,她茫然地摸上自己的脸庞,指尖感受到的是温热而粘稠的触感。
光照突现,女孩惊恐地抬头,正对上一双冷冽如凤的眸子,那目光让她感觉自己如同地上那对已逝夫妇一般无助。
“你很害怕?”冷如寒冰的声音响起,女孩脸色煞白,下意识地向后躲,却发现已无处可退。
“怎么,不说话了?”话音未落,那人手中的剑已化作一道凌厉的银光,直指柜中颤抖的女孩。
女孩恍惚间醒来,眼前是熟悉的鹅黄绣兰草的帐顶,周遭宁静,哪有半点血腥。她侧头,看到侍女焦急关切的面容,勉强露出一丝微笑:“天亮了吗?”
侍女扶她起身,轻声说:“已是卯时末,姑娘又做噩梦了吗?”女孩脸色更显苍白,却道:“该去给母亲请安了。”见侍女还要说什么,她立刻笑道:“檀香,我昨天绣好的抹额呢?”
“都在这儿,好好的。”檀香留意着姑娘的神色,见她渐渐恢复血色,略感安心,帮她梳洗更衣,忍不住小声提醒:“春末夏初,天气多变,姑娘身体弱,需多加小心。这几天好不容易睡得安稳些,别为了抹额劳心了。虽说针线活不急,但也是费心之作。”
这些辛劳,在他人眼里或许微不足道。檀香叹了口气,加快了手上的动作。
主仆俩整理完毕来到主院,平日宁静的院子此刻异常热闹,屋里的话语清晰可闻。
廊檐下的婆子见到容嬿宁,上前拦住,低声说:“夫人正在会客,二姑娘稍后再来吧。”说完,自顾自地扇着扇子,似乎并未在意容嬿宁的反应。
夏日的热气已显烦躁。
檀香望着升起的太阳,又看了看气喘吁吁的容嬿宁,小声说:“方大娘,再这么来回,姑娘的身体可吃不消,您辛苦一下,通报一声吧。”
“你这丫头,听不懂话吗?”方婆子不悦道,“里头是京城来的贵客,没有夫人的允许,谁敢打扰。”
她望向容嬿宁苍白的脸,“二姑娘不如找个凉快地方休息一下。”
容嬿宁拉住欲言的檀香,轻轻摇头,对上方婆子的目光,柔声道:“那我稍后再来请安。”
话音刚落,主屋门前的珠帘被掀起,清脆的声响后,一名穿桃红夹袄的丫鬟带着笑容走出。
“二姑娘,您来了,正好夫人让我来找您,省了我一番脚力。”这是容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翠声。
方婆子惊讶地看了容嬿宁一眼,心中暗自诧异,夫人平时并不愿意见这位二小姐,今日为何挂念?
容嬿宁也感到意外,杏眼微睁,水汪汪的,翠声见状,抿嘴一笑,一边打帘请人进屋,一边压低声音对容嬿宁说:“别怕。”
容嬿宁点头,步入屋内,绕过屏风,一阵环佩轻响伴随着浓郁脂粉味迎面而来,一只温暖的手拉住了她。
“这就是宁儿了?”面前的妇人约莫四十岁,华服珠宝,凤眼含笑。
尽管妇人看似和蔼,容嬿宁仍感不安,看向母亲。
容夫人端坐首位,手中的佛珠轻轻转动,虽未抬眼,却缓缓说道:“这是你的舅母,还不行礼?”
容嬿宁明白了,她的母亲出自岭南陆家,只有一个胞弟,是武南王部下的先锋。新皇登基,武南王卸甲归田,她的舅舅被封为益阳侯,在京城任职。
“嬿宁请舅母安。”容嬿宁行礼后被扶起。
胡氏拉着女孩,细细打量,笑道:“上次见你还是个小婴儿,转眼长这么大了。”见她体弱,关切问道,“还在服药吗?”
胡氏记得,容夫人当年为生下这个孩子几乎丧命,孩子出生时十分虚弱,多亏了一位游医出手相救,才得以存活。
容嬿宁应了一声,未多言语。
胡氏对这乖巧柔顺的孩子心生怜爱,与家中那位顽皮的女儿形成鲜明对比。“我们宁儿这么好,将来不知便宜了哪家少年。”
室内一时静默。
见容夫人面色僵硬,容嬿宁抿唇低头,却听胡氏自言自语道:“哎呀,瞧我这记性,宁儿和林家有婚约吧?”
容夫人的脸色更难看了,最终放下佛珠,淡淡地说:“嫂嫂记错了,和林家定亲的是欣儿。”
待容嬿宁行礼退出,面对胡氏的疑惑,容夫人解释:“和林家结亲的是我的大女儿。”
“欣儿?”胡氏惊讶,没想到容夫人如此说。“我记得,当年定亲的是宁儿啊?”
容林两家本是世交,当初同时怀孕,约定若同性别结拜,异性则联姻。后来,林家得子,容家得女,但因容家突发变故,这门亲事被搁置,直到林家迁离。胡氏以为此事已了,没想到十五年后,容欣嫁给了林家。
想到此行的目的,胡氏心沉了下去。
容夫人虽久居深闺,但独立抚养子女多年,阅人无数。看到胡氏的神情,想到兄长多年不闻不问,不禁觉得心寒。而今陆家飞黄腾达,却想起了他们孤儿寡母,实在讽刺。
想起胡氏多次打听欣儿婚事,容夫人眉头紧锁。
胡氏了解小姑子的性格,见她皱眉,便直言来意:原来,溍王府有意为小王爷沈临渊择偶,陆家嫡女陆宝朱的生辰八字已被王府索取。溍王府小王爷声名狼藉,性格阴沉,喜怒无常,且有克亲之说,曾订过三次婚,新娘均未过门前便去世。更有传言,他不近女色,实则有隐秘癖好。如此,哪家愿意把女儿送入火坑?
胡氏独女陆宝朱,视为掌上明珠,自然不愿让她陷入不幸,于是想出了偷梁换柱之计。
容夫人明白胡氏的意图,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,淡然道:“我容家虽落魄,却不做卖女求荣之事。”
胡氏被驳,心中不悦,但仍强颜欢笑,提醒道:“妹妹不为自己考虑,难道不顾及侄儿的前程吗?当年的事……”
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,容夫人眼神冰冷:“我容家没有适龄的女儿可供挑选。”